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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蚩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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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蒼玄君攬著心事重重的本上仙來到彌溪谷深處的一處石窟前時,已近子夜了。

一路上,我小心翼翼地不敢亂動分毫,生怕碰著了身旁某人的傷處,然而,即便如此,我仍是望見蒼玄君的面色愈來愈難看,幾近有了幾分蒼白。

我的眉宇蹙了蹙,轉念一想,卻又覺著蒼玄君定然是不願讓我曉得他受了傷的,雖說傷他的是他自己的元神,這應當,也是樁頗沒臉面的事,是以我扯了扯臉皮,巴望著將眉頭扯扯舒展,然而,我到底是高估了自己臉皮的抗拉扯力,這一拉二拉的,本上仙不堪重負的臉皮撒歡似地抽搐了起來。

“嘶……”我吸了口涼氣,伸出雙手,甚無語地拍了拍抖得很歡脫的面皮。

“怎地了?”身旁的蒼玄君見我這般舉動,心頭許是生出了幾分疑惑,他清寒的眸子淡淡睨向我,頗有幾分居高臨下的礀態,涼涼問道。

“唔,”我繼續揉著臉皮,本欲很老實地回一句,“臉抽筋。”可本上仙轉念一想,覺著這句話委實是太沒文化了,著實有些折了我的身份面子,是以我思量半晌,端起一副很冷艷很高貴的礀態,擡眼望向蒼玄君,很正式地說了句自以為頗符合身份的話——

“臉皮略微有幾分抽筋。”

“……”蒼玄君聞言,面無表情地掃了我一眼,接著便轉過了頭不再同我說話。

“……”我亦不再開腔,只默默地揉著臉皮跟著他朝前方走。

月色柔和,我同蒼玄君二人終於是走出了碎情關的一線天,兩旁的石壁在我們走出後便又漸漸地合攏,形成了一條極細窄的縫隙。

我擡眼望去,只見前方是一片石林,那些石頭的形貌古怪嶙峋得緊,大多是極高大的,約莫有著人身量一般的高度,一片石林之中,怪石交錯縱橫而立,幾塊石頭間的縫隙亦是將將能夠一人通過,竟是連一條能讓人通行的小路都沒有。

我見狀心中微涼,心道這林子如此古怪詭異,遠遠望去便可見黑氣沖天,那逆瘴之氣的厲害程度可見一斑,蚩尤被父君封印在這種地方,若能幾萬年不死,只怕也是入魔極深的了,如此這般的陣勢,蚩尤其人,斷然不會是盞省油的燈。

思及此,我又舀著眼風兒去瞄了瞄身旁那位始終淡定得很的某尊神,有幾分憂心,雖說這人在入這谷前已然誇了海口放了狠話,可他現如今帶著傷,若是毀去了父君的封印,這位尊神大人指不定便會蚩尤給打得魂歸離恨天。

往時,我總是覺著,我同蒼玄君,其實僅僅只是兩族聯姻的友好使者,而我對蒼玄君的定位,也僅僅停留在“我的掛名夫君”、“共同尋劍好好大哥”、“救過我性命的尊神大人”以及“父君一般的俏長輩”層面上。

而如今,我二人卻已然是有過“深層接觸”的人了,我私以為,我若還是個會為自己今後那頗長的後半輩子考慮的女仙,我便要時刻當心著我家夫君的安危與前程,唔,就目前看來,蒼玄君在四海八荒裏的地位顯示,他的前程是不消我憂心的,那麽,我唯一須得憂心的,應當便是他的安危。

方此時,蒼玄君帶著我朝著那石林走了過去,他腳下的步子很持穩,不急不緩,走起路來的礀勢配上那周身華貴的紫氣,甚耐看。

不過,此時此刻的本上仙,是沒心情去看的,我咽了口口水,扭扭捏捏地開口了。

“唔,蒼玄君,穿過這石林便是石窟了,便要見蚩尤了,唔,我是說……咳咳咳……”我扭著腦袋微微揚起頭,卻陡然被方才沒被我咽圓範的那口口水嗆了嗆,只得低低地咳了起來。

“……”聞言,蒼玄君腳下的步子一頓,一雙清寒徹骨的眸子朝著我淡淡地掃了過來,薄唇微啟,緩聲道,“要見蚩尤,你很興奮?”

“呃?”我愕然,確然是不知道這位爺是從哪裏看出本上仙興奮的。“沒有啊。”

“……”某尊神雙眼中的寒意微減,步子也繼續往前邁了起來,淡淡道,“繼續。”

“唔,你身上的傷……我是說,蒼玄君你可有覺著身子有何不適?”我望著他頗好看的側面,小心翼翼地問道。

“並未。”他的眸子仍是望著前方,口裏卻淡淡地回我道。

“……”我耳裏聞著這兩個字,眼裏望著那行已然黯淡的血跡,心頭有幾分無語,面上卻笑得很傻很天真,“哦,這樣,看得出來。”

“為何忽然問這個?”蒼玄君微微轉過了尊頭,眸子沈沈地望向我,聲音竟是有幾分輕柔地問道。

“唔,”我望著他,心中快速地盤算

著說辭,思忖了半晌方才笑容滿面地回道,“我瞧你今日體力有些大大的折耗,便估摸著你當好生休養休養。”

唔,我對自己想來出的這一理由頗滿意,蒼玄君不久前才同自己的元神蒼龍鬥得很天昏地暗了一番,體力折耗是必定的,本上仙如此這般的殷殷關懷,我以為,蒼玄君心頭,斷然是會有幾分感動的。

然而,這世間的諸多事,便正應了某位名流仙子的一番話——我猜中了開頭,卻沒猜中結局。

蒼玄君接下來的話語與反應,委實是同本上仙預計的差得忒遠了些。

“體力……”蒼玄君的眸子甚危險地瞇了瞇,雙眼冷得渀若南極仙翁府上的冰潭一般,他微微俯□子湊近我,聲線亦是沈得很有幾分駭人,“大大的折耗?”

“……”我略略向後仰了仰,抽了抽嘴角,微微頷了頷首。

“……”蒼玄君的眉毛一挑,忽而微微一笑,望著我有些驚疑的雙眸,接著便移著眸子上上下下將我從頭發絲兒到腳指頭都打量了一遍,最後很淡定地說了句,“憑你這樣子,還折耗不了我多少體力。”

“……”一陣風吹來,呼啦啦一陣響,我抖了抖,在風中華華麗麗地石化了。

“唔,不急,我們來日方長。”蒼玄君朝我很淡然地微笑。

“……”

“天道酬勤,興許,上仙你還是可以的。”蒼玄君繼續朝我淡然地微笑,接著便轉過了尊頭,攬著已然腦子放空的本上仙,很淡定地向前走。

於是乎,我同蒼玄君,一個身上負著傷的尊神,一個腦子轉不大動的上仙,便意氣風發趾高氣昂,氣焰十分之囂張地掀聞名三界的魔將蚩尤的老窩去了。

“唔,這是?”

這是蒼玄君略微疑惑的清寒男音。

“呃,封印,封印。”

這是本上仙愈發小聲的心虛答語。

“……”

話說蒼玄君同本上仙穿出了石林後,便到了封印蚩尤的石窟前,這處石窟真真是很神奇,至少我很是如此以為。

我一向覺著,封印一位堂堂魔將的咒語,除卻我父君個人原因最喜歡的無極圖騰外,應當配上一句頗有震懾力的?鏘有力的話語,唔,大概便是類似於鎖妖塔上寫著的“天威爀犯”或是“天道無情”雲雲吧。

然而,當我同蒼玄君仰著頭望著那石門上方的封印時,當我二人望清那頗大頗威武的無極圖騰底下的一行字時,我表示,我們都很尷尬。

當然了,蒼玄君的尷尬自然是不可與我同日而語的——我覺著我一個堂堂軒轅族的上仙,著實是太沒面子了些。

“拐老娘閨女者,不得好死。”

我擡起袖子抹了把冷汗,望著那行字有幾分淩亂——唔,這語氣,委實是很像某位九重天上的女上神。

唔,便是本上仙的母神,璉人。

望著沒得絲毫異樣的石門,我微微擰眉,試探著伸出了右手,朝著那道石門伸了過去。

可是,還未待本上仙的手挨著那石門的邊兒,便見一只甚修長的大手伸了出來——將我動作略猥瑣的手拍開了。

“……”蒼玄君垂下眸子涼涼地睨了我一眼,那眼神兒便是分分明明的兩個字——找死?

“……”我尷尬地笑了笑,朝他送出了一記約莫是“帝君您是好人”意思的眼波。

蒼玄帝君貌似頗受用,他轉過頭,口中默念著便捏了個訣,右手成掌,微微一擡,便見一塊不遠處的巨石緩緩飛了起來,接著便飛向了那道石門——

不過是電光火石的剎那之間,我甚至還未來得及眨眼,便聽見一陣兒巨大的“轟隆隆”聲響,那塊人高的巨石便整個兒地碎成了粉末飄落了漫天。

“唔,”蒼玄君見此情形微微頷首,淡淡道,“這印子不錯。”

“……”

本上仙決定無視這句話。

我擡眼望著那封印半晌,我又低頭望了望那石門,心中有了幾分了然——只要破了這道封印,應當便能將石門打開,打開了石門,應當就能見到蚩尤了。

望著那行字同那無極圖騰,身為軒轅家的一位上仙,饒我是個頗廢柴沒什麽出息的上仙,如何破我父君母神烙下的印子這檔子事,我卻還是曉得的。

“……這印子我來破吧。”我擡眼望著蒼玄,說著便舉起了左手,伸出食指放入了口中,隨後糾結了一瞬,便狠狠地咬了下去——一陣刺痛過後,我舌尖嘗到了一絲腥甜。

蒼玄的劍眉微蹙,他便只是靜靜地望著我,卻始終一言未發。

我轉過身,足下一個使力便躍了起來,滴著血的食指沿著那石壁上的印文紋路畫了上去,待我用血將那行字同那無極圖騰畫滿後,一道金光迸射而出照亮了整片天際,接著便漸漸黯淡了下去。

我以一種頗優雅的礀勢緩緩落地,朝蒼玄君很冷艷很高貴地說了句,“好了。”

蒼玄君聞言,顯然是準備完全無視本上仙的神態,他面無表情地起了我的左手食指,一道清光拂過,我只覺指尖一涼,那傷口便沒了。

我瞬間一窘,只得訥訥地笑了笑,朝他說道,“多……”

然而,我的“謝”字還未出口,我便見蒼玄君眸色一冷,接著便使了一股大力,攬著我的腰桿兒往後急速地退了過去。

也便是這千鈞一發之際,那道石門被人從裏頭生生地打碎了,碎石飛舞,有幾塊便將將砸中了方才我二人立足的地方。

我背上的衣衫被冷汗盡數濕透,心頭生出了一絲後怕,隨後便意識到了一個頗嚴重的問題——

石門碎了,那便只能是……被蚩尤打碎的。

我被蒼玄君摟著背對著石門,忽而聽見身後響起了一道沙啞低沈的男子聲線,渀佛是經過了太長的年生不曾開口說過一般,那口音甚古怪,透著一絲詭異的意味——

“四萬年了,四萬年了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我擡眼望了望蒼玄君,只這一眼,我卻望見,蒼玄君的唇角,竟是微微上揚的。

至此,本上仙徹底理解不能了,我原本以為會頗有幾分腥風血雨的相見場面,竟是如此和諧美好麽……

“四萬年不見了,蚩尤將軍。”蒼玄帝君聲線低沈,卻透著絲若有若無的氣勢淩人,他朝蚩尤說著話,手臂卻不著痕跡地將我朝他身後攬了攬。

“你是……”蚩尤的聲音透著股疑惑,忽而聲線又微微拔高,“東皇蒼玄?那……他又是誰?”

我緩緩轉過了身子,望向身後,便望見了教本上仙終身難忘的一幕。

只見那名震三界的魔將蚩尤,漫頭的長發淩亂披散,襯著如水的月色,我極其分明地望見,那人的發絲,竟是赤紅色澤的。

他身上穿著傳說中的紫金鎧甲,腳下亦是踏著傳說中的弄雲靴,雖是披頭散發的狼狽模樣,卻也依稀可見一代名將的氣度風華。

然而,令本上仙畢生難忘的,卻是蚩尤的臉。

一雙清明的眸子下,那張在書本中被極力稱道過的,應當透著三分邪佞七分清雅之氣的俊美容顏上,有三道極是猙獰的傷疤。

那三道傷疤劃過高挺的鼻骨,猙獰而刺目,原本應當是頗有些年生的傷痕,卻仍是那般的鮮艷,不難猜測,為蚩尤留下那三道傷痕的人,心中那極致的恨意。

蚩尤清明的雙眸望見了我,竟是有瞬間的驚瞪,他動了動唇,在我分外驚疑的眼神中,泛起了抹苦笑。

接著,蚩尤將軍見到我這個晚輩時,道出的第幾句話,卻渀若是一道九霄天雷,直劈得我外焦裏嫩腦殼發木了。

——

“我早該想到的……除了你,誰還能破你父君的封印?呵……你還是不願放手的,是麽?你還是不甘的,是麽——旱魃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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